李富贵曾听说过。
在江湖中行走之人，大多带刀。
刀是百兵之胆。
带上一把趁手的大刀，无人敢惹。
但还有些人喜好用剑。
剑是百兵之君。
江湖中的侠客，往往带剑。
李富贵在这南荒镇多年，也少有见带剑之人。
“我就是江湖中的侠客。”
“你是何人？”
“是敌是友？”
对面的黑衣人握紧长剑，一脸戒备道。
“你不要管我是谁。”
“我是来劝你收手的。”
“这南荒镇，不需要你这样的侠客。”
李富贵淡然道。
波比闪在一旁，躲在屋檐，并没有跑，而是在竖起耳朵偷听。
黑衣人眉头一皱，冷冷笑道。
“天下之大，哪里不需要我这等行侠仗义之士？”
“还是说……你是本地土绅富豪，怕我找你麻烦？”
纵然知道对方可能是个厉害的主。
但在自己信仰面前，他也毫不退缩。
李富贵笑着看向他，并没有回答，而是问道，“你家里很有钱？”
“恰恰相反。”
“我家穷，从小上山苦学艺，有所本领便下山，游历四方，除恶扬善，劫富济贫。”
“有钱人怎会知道这些穷人的苦？”
黑衣人立马说道。
不是在解释，而是不想被误认为是自己最讨厌的人。
闻言，李富贵却是摇了摇头，“有钱人往往是比穷人更知道穷人的苦的……”
是的，他们比谁都清楚。
所以，要竭尽全力，保全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，打压任何穷人崛起的可能。
甚至……不惜让穷人过得更苦。
“所以……你也是有钱人？”黑衣人眉头紧皱，手中长剑微微出窍，反射一道凄冷月光，晃过李富贵的双眸。
“不，我也算个穷人。”李富贵淡然道。
“那你为何阻拦我？”黑衣人收剑入鞘，舒展眉头，明显放松了不少。
“因为你在打劫穷人。”
“这种做法，和山上的土匪无异。”
李富贵认真道。
“呵呵！”
“我劫富济贫，劫的都是有钱人。”
“山上那些穷凶极恶的土匪怎么能与我相提并论？”
黑衣人冷冷一笑。
李富贵盯着他，好一会儿。
“比你有钱的，就算有钱人？”
“不是吗？”
“是吗？”
“是！”
“你有多少钱？”
“我没钱，劫到就分给穷人们去了。”
“所以……天下间的人，基本都比你有钱，所以都算有钱人？”
“……”
“那我再问你，你吃喝拉撒，哪儿来的钱？”
“当然是劫富济贫来的。”
“所以……你也在救济你自己？”
“……”
李富贵几句话，直戳黑衣的灵魂深处。
问得他哑口无言。
细细想来，他做了这么多年侠客，好像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问题。
这么一想，也感觉有些不太对。
似乎……自己真与山上打家劫舍的土匪无异。
“不对！”
“天下间的侠士，都如我一般，游走四方，行侠仗义。”
“救济一下自己，也在情理之中。”
“要不然，总不可能让我们一路讨口吃饭吧？”
黑衣人回过神来，据理力争道。
说完这话，又像是感觉底气还不是很足，又补充上一句，“难不成在你眼里，穷人就没资格行侠仗义？”
他盯着李富贵的眼睛好一会儿。
可最先眼神躲闪的，却是他自己。
确实，他心虚了。
细细一想，自己这些年所做之事，确实有些算不上侠义。
“可天下间的侠士，不都这么做么？”黑衣人苦笑道。
“所以……你们做事，就从来不考虑自己该怎么做。”
“而是一直在模仿别人在怎么做。”
“不管对错？”
李富贵淡然道。
他看得出来，这人不坏，有一颗赤子之心。
所以，想好好引导一番。
黑衣人愣在原地。
是啊，他就是个没有主见的人。
一直在模仿，从未自己思考过。
如今被人这么一说，才如醍醐灌顶般，幡然醒悟。
“也许事上的事，都无对错。”
“对你而言，是对的。”
“对别人而言，却是错的。”
“你也莫要太过纠结。”
“但我觉得，你很需要先养活自己，再去追求你所谓的梦想。”
“不要每天都追逐着梦想，连最基本的养活自己都做不到。”
“到时候，你总是会有些新收获的。”
“这南荒镇不大。”
“若是你愿意，那便留下，好好生活一段时间。”
“若是你不愿意，那也可离开，继续去游历天下，行侠仗义。”
李富贵说着，便又身形一晃，消失在了黑衣人眼前。
话已经说到。
至于这人怎么选，怎么做，就全由他自己了。
黑衣人又被吓了一大跳。
快，太快了！
这特么怕是比江湖上最顶尖的高手，都厉害几十上百倍！
他没多做思考，便决定留下来先。
一是想试试那人所说的，先养活自己。
二是看有没有机会拜那人为师，学点皮毛功夫。
所以。
这一夜，没有人在这劫富济贫。
但却有一只猫，将两人对话传了出去。
闻听这些话的人们都一阵沉默。
原来，隔墙传来的，不只是别人家的闲话，更是可能有些极其受用的道理。
可道理他们都懂。
梦想，他们也都有过。
但谁能一直为梦想坚持呢？
他们养活了自己，还要养活家人，再没机会去养活心中的梦想了。
这一夜，有多少人辗转难眠。
这一夜，有多少人梦中逐梦。
这一夜，一只猫不经意间伤害了他们好多人……
……
第二日。
一个持剑的年轻人，来到春风楼，找到花姐。
“掌柜的，你们这里招人？”
花姐看了看他。
是一个面容俊朗，皮肤稍微有点黝黑，看上去很是健康的年轻男子。
一听口音，就是从外地来的。
她还不知道，这人就是偷了自家银子，拿去救济穷人的侠客。
第一印象还挺好。
“可你看上去不像缺钱的样子。”
“咱们这里工钱，可不高。”
花姐认真道。
“缺，哪有人不缺钱的呢？”
“我要求也不高，能养活自己就行。”
那人笑道。
“那你试试？”花姐笑了笑。
“多谢掌柜的。”那人也恭敬抱拳。
“对了，你叫什么名字？”花姐又问道。
“我叫郑亿！”那人答道。
“义气的义？”花姐震惊，没想到还有这么响亮的名字。
“过亿的亿……”郑亿尴尬一笑。
“额……挣钱的挣？”花姐下意识问道。
“姓郑的郑……”郑亿更是无语。
但他也不怪花姐。
谁让自己的名字听起来很高雅，但实际很俗呢？